●刘 妍
台风“蝴蝶”着实调皮，忽左忽右，忽上忽下，光登陆就两次。它裹挟着庞大的降水云系，给潮汕地区带来了充沛的降雨。韩江上游的来水，肉眼可见的变色。水夹杂着山泥，黄沙水不露声色的奔腾而下。雨停了，太阳骑着马儿回家了。一只夏蝉扑打着翅膀，从湿地公园动身，朝鳄渡秋凤亭方向飞去。
潮州城外韩江北堤中段，有个古渡口，叫鳄渡。韩江古称鳄溪。鳄鱼多且常作恶。韩愈是个“有心人”，更是个“好心人”。他被贬潮州仅八个月，不但治水兴农、兴学育才，期间还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，在渡口设祭坛驱鳄，为民除害。潮人称古渡口为鳄渡，江水为韩江，山为韩山，潮人亦自谦韩人。山、河、人因韩愈而易名，这正是当地人民对这位唐代大文豪，最大限度地表达敬意。
如今，鳄渡中的鳄鱼早已不见踪影。帆影与落雁，落霞与孤雁，这一幕又一幕，曾经是多少背井离乡的海外游子心中浓郁的乡愁。宽阔而泛波的江面，太阳不舍地收起最后一缕金光，留给夏蝉独享漫长夏夜的广阔天地。“鳄渡秋风”是潮州八景之一。我在渡口寻找古老的石碑许久，未果。失望之余，看见一只夏蝉停在树桠上，不动声色，暗中观察什么。聒噪的夏蝉转了性子？渡口边上的树，不高却茂密。夏蝉与树叶不分彼此，黑暗中早已混为一体。树旁草坪上，有几只比蝉还聒噪、闹腾的人形蝉。会发亮的触屏，无线麦克风，手机遥控点歌，人形蝉一只比一只强而有趣。他们是傍水人家，精力充沛，活力四射。他们或是附近的村民，或是古城里的居民。晚饭后，自发聚集到鳄渡秋风亭唱潮剧。一桌四椅，一口茶一首曲。以天为幕，以地为席的露天KTV,羡煞古人。这哥唱的是《荔镜记》，那姐唱的是《闹钗》。这边厢《张春郎削发》刚落地，那边厢《杨令婆辩本》又起。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口干舌燥，呷口工夫茶，惬意得让夏蝉干瞪眼。澄明的茶汤与潮剧的曲风那般宜人。曲目之间无缝连接，争分夺秒，这里不再是凉亭，而是个人展示风采和英姿的大舞台。
眼前的哥哥姐姐唱曲时声情并茂，夜色中依然可见两鬓的斑白，而面容却淡定从容，声如洪钟，气度不凡。阿姐见围观的陌生人越来越多，一曲结束后，落落大方地主动招呼，多谢众人捧场。阿姐手中的麦克风交到阿哥手中后，阿姐坐在帆布椅子上喝茶吃茶点，不时询问旁人，刚才发挥如何？友人的三两句点评，阿姐点了点头，会心一笑，坦言下次注意调整气息，改正咬字。老渡口的秋风亭，是阿哥阿姐们演唱会的大舞台，是宋元南戏的活体传承地。即便是在炎热的仲夏夜，款款而来的吱吱呀呀，也如秋风那般沁人心脾，凉爽宜人。
（作者系广东作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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